2013-2020

=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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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御】红鬃烈马(1)

※AU:3代后时间,装作456不会发生的样子。不过逆检已经发生了。

※带有轻微响王成分,你可能会遇见17岁的牙琉响也。


===


     或是喜讯又或是噩耗。御剑拿捏不准这之间的度量,便只好选择在晚餐的时间讲给成步堂听。身赴有乐町与日比谷交界,二十四层的观景餐厅,是即便对他们来说也稍嫌奢侈客套的排场。俯视在夜色中纸醉金迷的都市,刀叉碰撞的轻言细语隐瞒不安,在最后一道苹果冻上桌之后,御剑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夜色推移愈深,便将眼中缱绻之意渲染得愈浓。秋意渐凉,才容易对旁人产生眷恋依赖。即便心知万万不可如此。

     「所以呢?」成步堂用餐巾擦过嘴后说,「你想对我说什么?」

     御剑便知道这番掩饰早已是无用功。

     「没什么。」他猛地咽下心底编织许久的话语,开始欺骗自己。这骗术很管用,一瞬间那些心事似乎终于跟这顿心不在焉的晚餐一同消失了,「我只是想带你吃点好东西而已。」

     「是吗。」成步堂笑容满面,「那我记住了,你喜欢吃油浸的小灰鹅。下次试着做给你吃。」

     那么他还能说什么呢。御剑只好在今晚继续选择敷衍。他们在空荡荡的观景台上偷偷地牵手,就像任何一对伴侣一样。御剑在望着夜景的同时,偷偷打量玻璃倒影中成步堂的眼睛。那是多漂亮的眼睛,映着星光、灯火和他们的倒影。成步堂对着霓虹铺就的纵横道路出神了半晌,然后说:

     「能和你在一起,我非常开心。」


     引擎发动的时候,车内泛起熟悉不过的香氛涟漪。打开公寓门前,先取走报箱中的报纸。在同一张脚垫上换鞋,将外套并排放在一起。从茶杯到漱口杯,所有的事物都是成双成对,御剑对着镜中的自己发愣。洗漱前将无名指上的戒指摘去,指环简约无华而精巧喜人,内侧刻着他们的名字。成步堂曾经请求说:「即便洗漱时摘掉,睡觉前可以戴着它吗?」为什么不呢?并不需要他的请求。

     在共同居住的地方,拥抱、接吻。恋人们热爱这样的事情,有生理的驱动,却更像心理所需。御剑发现他很爱成步堂的吻,在开头时小心翼翼却在后半段手足无措地热情鲁莽起来,那样直率,就像他。他们喜爱摩挲对方戴着指环的手指,喜爱十指相合,喜爱无数次无数次地嗫喏彼此的名字。浪漫从拉上窗帘前持续到闹钟响起后,每一分每一秒都甘之如饴。习惯在拥抱中醒来并非易事,但一旦接受便难以脱离。

     御剑睡眼惺忪地从床上起身时,会望着成步堂的睡颜默默微笑。他轻轻地伏在他耳边说句早安,然后猛地把被单拽开去。他知道若是任他睡去,就连自己也要难免沉溺在这脆弱的温柔乡里,而这种心灵的破绽已经让他们迟到过很多回了。成步堂把他拉下来索求一个早安吻,然后喜滋滋地洗漱烹饪,这也已经是日久而生的惯例,就像早上要先摄取三百毫升饮用水一样。

     御剑想他竟然曾以为这一切会永远持续下去。他以为哪怕相爱不能永久,但至少相依可以持续终生。

     走出家门之后,他便需用一天时间再次编织话语。究竟该怎样把真相传递给成步堂,才能让他和自己都意识到两人相依的日子已经不久了。该怎样才能避免从美梦中苏醒后的伤心失意。他再次开始觉得难受,这一个月来他从每天上午九点开始感到难受,却无计可施。

     他不愿醒来。

     到家的时候,嗅到山椒香。成步堂正在一边翻书一边做油浸的小灰鹅。对这种陌生料理他显然是一头雾水,翻阅菜谱的神情如临大敌。御剑悄无声息地在他身后穿戴与他同样款式的红色围裙,看着未经料理的白花花的全鹅,禁不住微笑着叹了口气。成步堂回过头来,向他的嘴唇上抹了一点酱汁,御剑下意识地舔了一口,被呛得咳嗽并打了个喷嚏。

     「欢迎回家。」成步堂眨着眼睛问,「味道对不对?」

     御剑说:「说句不伤你感情的话;实在是谬之千里。」

     「很可惜,这超级伤人。」成步堂大笑着把碗里的酱汁全部倒进下水道里,「我还是把鹅冻起来,周末再研究这个吧。晚饭想吃什么?」

     「看你方便。米饭做了吗?」

     「都准备好了。你去洗澡吧,马上就能开饭。我把鸡肉做掉再弄个年糕汤。」成步堂说,「虽然我是很舍不得你穿围裙的样子。」

     「又不是没见过。」

     「我看不腻啊。」他把平底锅放到灶上。

     御剑知道若是如此持续下去的话,他会爱他愈深的。如果注定痛苦,那么就将爱稀释得薄一点、再薄一点吧。御剑做了个深呼吸,肺部感到刺痛。他望着他同样看不腻的身着围裙的他的样子,有些急促地喊了他的名字。

     成步堂砰地一声拧开了炉火。

     「我要去美国了。」

     「多久呢?」

     「未定。」

     成步堂把油倒进锅里,让油薄薄地在锅底摊平。他没有看御剑,声音过于颤抖倒反而显得平静。「那真好。」他说,「我还以为你是生病了,或者是讨厌我了……我真的担心坏了。你早点说嘛。」


     倒计时早就开始了,从那天起却飞逝得更快。在御剑说出分手之前,成步堂主动提起这件事。他希望他们不分手亦不交往,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会让他无所适从。他自信他可以隔着一万一千公里爱他。

     「如果从哪一天起我变成了你的包袱或束缚,」他说,「那时再把我丢掉吧。」

     「我不喜欢那种措辞。」御剑把毛衣丢进旅行箱底部。

     「慢慢来吧。」成步堂把叠好的衬衫轻轻压在上面,「我们会适应的。」

     从那天晚上味道糟糕的鸡肉卷和糊烂年糕汤以来,成步堂做的饭还是维持正常水准的美味。他拉着御剑一起做一些比较复杂的菜色,希望他在地球另一侧吃得好些。「虽然我知道你肯定会开始吃速食和快餐,」他说,「我也一样。」因为烹饪本身只是饱含爱情的行为。御剑心情复杂地将胡萝卜改刀,听着成步堂将料理书翻得哗哗作响。

     「你什么时候对卷宗这么认真过啊?」他看着成步堂往手抄的菜单上做五颜六色的标注。

     「这个问题还真的是把我问住了。」成步堂说,「在你吃完这两瓶酱油之前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寄新的。」

     「能买到。纽约很国际化。」

     「我希望我也能国际化一点。」成步堂笑了。

     御剑不愿意再看到成步堂的笑容。每一次看到那微笑,他都会感到剧烈的心痛。他明明希望他再笑一点,笑得多一点,笑得更开心一点,却发现他笑得越是开心,自己越是难过。就像他对成步堂道歉时,成步堂灿烂地笑着说:「为什么要道歉,去美国发展可是件好事。」

     在温存时刻,成步堂习惯揉开他眉间的褶皱。「虽然皱纹也很可爱,」他说。就连那样的话语都让人心痛,这样的温柔痴情是最恐怖的部分,它在现实的面前被碾得粉碎,而御剑的心便是在这碎片上翻滚。他只好拥抱成步堂,被那温和的体温弄得泪眼模糊。唯有这种时刻才能把最后的防线击破,接吻时的爱变成哽咽,爱语化为痛诉,生理性的泪水为心因而汩汩流出,他需要不停地用手掌擦净成步堂湿漉漉的脸庞,像对待伤透了心的小孩。

     「不要为了我而伤心。请求你。」他趴在他耳边轻轻说。

     清晨是多么的残酷啊。御剑在成步堂怀里醒来,看见阳光即便被新换的厚棉布窗帘遮盖,也依旧从边缘倔强地透出来。他探身向前,在成步堂的嘴唇上浅浅亲吻,成步堂睁开眼,眼睛里有一点血丝。御剑闭上眼,与他深吻,但片刻后成步堂轻轻推开他。御剑坐起来时,成步堂突然拉住他的手腕。他们谁也没有动,星期一的早晨就此怔滞了八分钟。


     真宵在下班后拉他吃拉面,矢张在周末拉他去看电影。成步堂抱怨他们实在太过黏人,他们都说:「一个人去太寂寞啦!」便只好跟在他们精力充沛的身影之后匆忙地穿越整座城市。关东的雪季来临之前,他和真宵带着春美去稚內体会日本的初雪,女孩子们穿着薄薄的衣服在钻石碎屑般的粉雪之中欢呼雀跃,他围着厚厚的围巾喝热的罐装咖啡,觉得骨头都要抖得散架了,却仍然很想微笑。嘴角上扬的时候,眼泪却掉下来了,在冰点以下的夜空中冻在脸上。

     思念贯穿日常的时期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时常悄无声息地侵入某一瞬间的强烈悲伤。在感到孤独伤感时,他会喝一点酒、做一些新式的料理,或试着打一打案子。与约定好的同样,他们未曾分手,也并未交往。偶尔通一封电邮,只在最后写:心怀爱恋。这种算不上频繁的交流不至于过度消费情感积累的余量,但很容易让人感到空虚。没有御剑的生活仍然在毫无障碍地继续,并似乎也会永远这样地延续,他只有在望见粉雪,或花、或海、或野猫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哭一鼻子。御剑对他而言就是这样的事物。


     在对着紫藤掉过眼泪之后,业界有名的法律专门院校来找他商谈事务。学院的纪念日将近,考虑举办公开性质的模拟法庭,算是对外界展示本校风采,也算是对学生的实践教导。对学生采用选拔制的机构,在第一学期间布置下课题,筛选出表现优异的学生,在暑期全力准备表演性质的大型模拟审判。在学期课题的课题中,选取了他曾经手的案子,学生们似乎积极性很高,无论如何也想请他授课指导。成步堂放下电话,心里嘀咕道现在年轻人的积极性和觉悟还真高,回想起自己的高中生涯只还记得游戏厅的机台和车站的快餐店。不过或许跟优秀学校的生源同样优秀这一点有关。

     成步堂听过这桩案子的名字之后,愣是费了一个星期,将事务所翻得底朝天才找到相关的卷宗。吹开灰尘的一瞬间他就叹了口气,对方早提起被告人的名字就好了。但转念一想他为矢张打过的案子实在太多,就算对方真的提起这个名字也未必能有头绪。

     高日美佳被害案,他的第一个案子。按理说应该牢牢记下以做纪念才对,但着实是已经忘得一干二净。成步堂不禁怀疑地思考起自己究竟忘记了多少事。随着对资料的阅读,当日的情景虚虚实实地映在眼前,也说不好哪些是记忆、哪些是臆测。只有在看到凶器照片时,他的心里咯噔响了一声。

     那是夺走了重要之人的东西,这一点他是不会忘掉的。又是在那个案子开庭的当天,他终于与另一个重要的人重逢。他想还好没有人要拿那桩案子打模拟裁判,否则他的心情该会是像眼睁睁看着孩子被人夺走的母亲一样吧。


     他在期末去看学生们的成果。偷偷坐在客席角落,感慨专门院校的设施就是齐备,模拟裁判教室的场面与正式法庭相差无几。他在之前曾经为孩子们辅导过两三次,这个课题组的学生们都非常优秀,尤以检察官班的孩子们为最。担任此次裁判检察官的孩子看上去落落大方、自信十足,是在孩子群里人缘很好的类型,深得教师青睐,对学术性内容的掌握也经得起考验。成步堂因此再次对这所学校改观。

     成步堂想,御剑在这个年龄,应该会是像这孩子的类型。对于十八岁就正式取得检察官资格的御剑而言,即便在十七岁直接参加正式审判也是会不卑不亢、面无惧色吧。而自己十七岁的时候只烦恼每天抢不到小卖部的特制面包。想到这里他无声地笑了,他那时还怀揣哈姆雷特或狄米特律斯式的梦想,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辩护席后。

     教室客席熙熙攘攘,座无虚席。本校学生自不必说,还有一些穿着外校制服的女生在座,占了相当一部分比例。此外,学生家长和同业界者也积极参与;仅仅是课题报告就有这种人气,相信到校庆的正式发表时更是会一票难求。成步堂本身可以作为指导讲师出席,但他对这种抛头露面的场合毫无兴趣;他今天前来只因为他热心的助手吵着要来,他可不放心她一个人走进这偌大的校园之中。

     「这里的猪排三明治真的好好吃哦,不愧是重点学校啊!」真宵在吃到美味肉食的时候眼中会散射小豹子似的光芒。

     「你不要跟学生们抢吃的啊……」

     课题组的学生们准备得非常认真,成步堂看过律检两方的准备材料,光是证人就准备了五人以上。他有说过这个案子并不复杂,建议学生们简化思路、专注于司法流程的实践,不知道年轻人们听进去没有。他百无聊赖地看向庭内,看到那位小检察官在调试话筒,同时还在对同组的孩子们指导吩咐。虽然看上去还多多少少有些毛躁,但这孩子俨然已经是个有模有样的检察官了。

     这孩子叫什么来着。他喃喃自语道。家里似乎是有从业的亲属,不过这个学校的学生超过半数都是法曹子女,所以这个信息毫无价值。伸长脖子望向首排座位,可以看到面善的教师,还有身着考究西装、襟前别着各自徽章的从业人员。有一两位律师他算是打过照面。

     「好像是……牙……?牙琉……?」

     带无框眼镜的温和律师与台上那孩子同样令人瞩目的金色头发。


     模拟审判的流程与他的预想相差不大。学生们确实认真修改了部分冗余的证词,并且补全了庭审流程。他们在辩论阶段选择了自由发挥的模式,或许算是年轻人的野心,但令人惊喜的是他们确实已经初具自由论辩的能力。不过在成步堂看来,这场自由辩论完全是年轻牙琉先生献上的个人表演。尽管律师班的学生同样竭尽全力,但青年精准流畅的辩驳让在场观众也纷纷点头。前排的女孩子们骚动起来,成步堂苦笑着想这光景可并不陌生。

     「像不像御剑检察官?」真宵轻轻地说。

     「御剑可没这么潇洒。」成步堂莫可奈何地撇撇嘴。

     辩论达到白热化阶段,检方的立证无懈可击,辩方迫不得已放弃无罪申诉,转向刑罚论争,成步堂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由于案件的侦破流程并未见报导,官方资料也被封存,学生们只能自行寻找突破口。之前同辩方学生交流的时候,学生们提出无数天马行空的翻盘方案,就连成步堂也感到惊讶无比,被那种执拗的坚毅逗得笑出声来。可惜的是没有一个学生注意到凶器报时的蹊跷之处,成步堂想当年的自己实在是十足的运气加身。然而换个角度来看,假若被告不是矢张、身边不是千寻的话,他或许也不会那样竭尽全力寻找突破口。这是与满脑子只有「想赢」的学生们所大相径庭的。

     不过即便案件本身即对辩方大不利,检方也依旧毫不留情地挥洒着无可置疑的出色表现。年轻的牙琉先生拨了拨短短金发,伴着响指挑起一个灿烂微笑,身为被告代理人的女学生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激动,脸颊涨得通红,一拍桌子跳起身来。成步堂伸手从真宵吃剩的豆沙面包上掰下一块丢进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

     「不要抢我的面包!成步堂君你辅导得也太不到位了吧,律师小姐可是全败啊。」

     「……所以坐在指导教师席上的人不是我……」


     审判结束后的点评课还是需要他出场,成步堂坐在讲台上望着这群兴奋地叽叽喳喳着的孩子们;辩护方的失落一览无余,而窗外操场上簇拥着无数女孩集体高呼牙琉的名字。成步堂关上窗户,清清嗓子敲敲讲桌,律师班的女孩蛮不服气地高声说:「他们都找到目击证人了,完全不公平!」

     「真实案件中也是有目击证人的。」成步堂抽了抽鼻子,回忆在瞬间重现,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嗅到那顶假发上的发油味,「这一点我也早就跟你们说过了。」

     「那——那不是根本就无法胜诉吗——!」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我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了。」成步堂耸耸肩。

     「您一定还瞒着什么没告诉我们吧,」助手律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证物一共只有五件,即便官方卷宗也是如此记录的。」成步堂说,「你们手中的就是我当时所有的全部。」

     「所以您真的是很厉害啊。」年轻的牙琉坐在课桌上,用蓝色眼睛望着他。成步堂一时拿不准这句话中的含义为何,只有敷衍地笑了一笑。

     「你的表现非常出色,甚至比很多正式的检察官还出色了。」他说,「你是牙琉律师的家人吗?不来当律师真是有点可惜。」

     他这一句话引得学生们面面相觑。成步堂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做出了尴尬发言,或许这位十七岁的金发小伙本来就非等闲之辈。不过平心而论,他对业界动态从未保持过敏感态度。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常打照面的裁判长的姓名。

     牙琉眨了眨眼,而他身边坐着的黑发青年不禁嗤笑了一声。这个黑发青年是检方从外校请来的学生,名叫眉月大庵,担任刑警职务,而他本人除了看起来过于摇滚一些之外,还是或多或少有些刑警的派头的。

     「是我一直没有自我介绍,失礼了。」牙琉说,「诚然,牙琉雾人律师是我的哥哥。我叫牙琉响也。而且我确实——是个正式的检察官,我在美国考取了检察官资格,现在在地方检察局进行司法实习。」

     留美的经历、天才的检察官、会使同性嫉妒的风姿——成步堂很快想到了御剑。如果御剑还在他身边的话,一定会及早告诉他检察局新来的这匹黑马。成步堂不禁苦笑了起来。

     「——是我没有好好了解各位,作为讲师真是失职了。」他揉了揉后脑勺,迅速地用力求化解尴尬的语调继续说,「嗳,那我们还是开始点评吧,这样还能早点放你们回家休息——」


     「——我、我有异议——!!!」


     教室门被砰地推开,所有人一起将目光转至来人身上,只见一个穿着外校制服的学生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他个头不高,看样子还只是国中生。他的同伴匆匆跑过来,跟他穿着同一国中的制服,躲在门框边暗暗观察气氛。教室里显然没有人认识他们,而这破门而入的男孩显然被齐刷刷的目光射线搞得十分尴尬,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非常失礼。因奔跑而生的汗水从他光光的脑门上淌了下来。

     「……对、对不起……!我、我只是想找人……!」

     「不好意思,我们在上课。」成步堂出声打破尴尬,「如果有问题的话,或许你可以去保卫处碰碰运气?」

     「啊、成、成步堂先生……」

     这孩子的脸越来越红了。成步堂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挑起眉多看了他几眼。

     「你是迷路了吗?需要帮助吗?」牙琉从桌子上跳下来走向门口,手撑门框低头看着这个还没进入生长期的小矮个儿,以那值得被奉为学校名物的温和态度和彬彬举止应对着这位不速之客,「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保卫处。」

     成步堂看着那个孩子,没来由地想到辛度爆表的小辣椒。

     「是、是你——」男孩说,「我是、其实我想说,刚才的审判——!你、你那个——怎么能断定凶器就是个钟呢,它明明怎么看都是个摆件——」

     「我方的目击证人已经作证,他在别的地方看到过这个钟,还在现场听到了它报时。」牙琉的态度仍然温和,但能让人感觉到他身体中有根弦猛地绷紧了。他的应对机敏流利,跟站在检察席后时很像。

     「可是被告人说那是他送给被害人的礼物,是他亲手做的,全世界只有一个,」男孩看到牙琉并未敷衍他,语气变得稍微坚定了一些。

     「这种事情怎么好作为证据采用呢,大脑门,要证明世界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钟很容易,但想证明只有一个钟可是很难的啊。」牙琉微笑着说。成步堂耸了耸肩,心想他怎么这么快就能给素不相识的人起个外号。伶牙俐齿爱取笑人是天才检察官的通性?

     「或、或许如此吧……可是证人说他听到的时间和案发时间差了两小时……你不觉得很蹊跷吗?」

     「没有什么蹊跷。」牙琉说,「报案时间跟案发时间确实相差两小时。」

     「不、不好意思,但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案发的时间是七月三十一日,」男孩仰头看着他,使劲吞了口唾沫,「时钟晚了两个小时可能是因为——因为死者带着这个钟去了美国,而当时美国与日本的时差,以夏令时计,是十四小时——而检方证人——正是在真正的遇害时间听到了这个报时——」

     成步堂看到牙琉的侧脸霎地失去血色。他非常惊讶地看向门口的这个小孩子,教室里充斥着一片死寂。这是没能被主修法律的学生们看穿的秘密,而这个小不点竟然看得一清二楚。男孩的朋友看到室内众人的脸色,兴奋地拍了拍男孩的肩。

     「好厉害啊,法介,我就知道你的想法应该是没错的!」

     被称作法介的男孩看起来马上就要当场昏倒了,但还是倔强而紧张地仰头看着牙琉。牙琉脸上的惊诧一览无余,就连成步堂都开始觉得可惜——在美国学习生活过的他会放过夏令时这一点,实在是有点令人扼腕了。

     「你过来。」他向小男孩招招手,「你认识我?你在关注法律界的动向吗?」

     「我……没有,只是很少一点,」男孩转向成步堂急匆匆地说,「我稍微……可能有一点想当律师……」

     牙琉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望着他的身影——并非怅然若失,反而带着某种意味深长。

     「你很有天赋嘛。」成步堂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叫什么名字?」

     「王、王泥喜法介……」

     「你的名字差不多跟我一样奇怪。」成步堂笑出了声来。


     成步堂写邮件的时候提到这件事。『那大概是为数不多的没有对上你的案子吧,』他写,『反过来想想还蛮有趣。』他在这儿断了一会儿,起身去冰箱里抱来大瓶的冻乌龙茶来喝。自御剑离开之后他便重新拥抱乌龙茶,不再费心分辨伯爵茶和大吉岭了。他嚼嚼盐津的梅子片,被酸味激得眯起眼睛,偏头想了想,继续写:『跟小朋友们玩得很开心。很好奇你十七岁时的样子。』


     在新一季花粉症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去之后,御剑开始购置渡夏的衣物和家居品。七月末便是司法考试,他自踏足这片土地起便持续忙碌。即便纽约对他而言并非陌生之地,但仍然算是个新鲜环境。在急于浸入新环境的过程中,人是会显得有些冷漠无情、甚至可说残忍的。

     御剑从来没考虑过给自己留退路。对他而言,全力以赴并力争完美已经形成习惯。他本想在二月就考取法律资格的,但日程实在不能允许,只好遗憾地后推。其实他被派留美只是考察访问名义,并没有重新考取法律资格的必要,但模糊的归期让他本能地警觉——这一切解读成流放也未尝不可。在做好这个觉悟的同时,他就进一步决定与成步堂切断关系;然而在成步堂的恳求面前、在自己内心的爱情面前,他第一次退缩了。这真是他唯一的软肋,这曝露在外的弱点实在是太过严重了。

     包袱和束缚——从坠入爱河的那一刻起,成步堂便一直是这样的东西。但并不是贬义。这些只是身系爱情所必须承担的责任而已。就像无名指上刻着双方姓名的指环,在外形上约束,于内心中束缚。在与爱人相依共生的过程中获得快乐和满足,那是一件令人感觉幸福的事情。

     攫取幸福是如此不易,要快刀斩取就实在是显得过于残酷了。

     最初,他只有午夜或凌晨的一两个小时留给成步堂回邮件。成步堂的邮件简约得反常,写一点对新电影的感想,又或是机械地报告一下日本的时令。御剑最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但他似乎刻意避之不提似的。对于离开他的这件事,御剑总是多多少少带着些罪恶感。他对成步堂的执拗了解甚深,他有些害怕他正在这些轻描淡写的话语之后慢慢消沉——就像离别之前他笑着哭泣。

     他很多次想狠心写点切实的、掷地有声的东西。比如分手,或建议对方同样来美国发展。然而言语一旦在键盘上敲出声音,他就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残忍了。孤身一人、无牵无系、逻辑清晰的他,并没有资格要求对方也如此务实地看待问题。如果成步堂只是想保留一份虚幻的爱恋,作为他的爱人就不该生硬地将这份权利夺取。更何况他知道自己也仍然对成步堂眷恋颇深。在把平底锅烧糊或钻进冰冷床铺的时候,他难过地想自己是深深想念成步堂的。他翻开钱包取出他的相片,轻轻慢慢地摩挲脸庞,肌肤的触感仍然幻想般地萦绕在指尖。在倍感孤独的夜晚,这一切都让人心痛欲裂。

     御剑开始有些手足无措;选择忘记成步堂和选择持续回忆成步堂令人同样痛苦。

     令人庆幸的是留给他独自品味痛苦的时间并不多。白天他马不停蹄地四处奔走,晚上又将大部分时间付与挑灯夜读。异国的法律体系毕竟有很多不同之处需要深入了解,为了备考,他还是习惯性地选择了暂时性的忘心弃义。尽管这让他在回复邮件的时候更加惆怅——他没有时间想他,他不知道该给他写些什么。成步堂拍下的稚內雪空像美丽的蒂凡尼展柜,他发给他看,只有图片附件,没有标题正文。御剑只能回一张晴天白云,云的形状汇集得像朵百合花。『心怀爱恋』,他以此落款。

     这样沉默寡言的交谈持续到五月末。成步堂开始提及关于工作的话题。『竟然会有学校请我去当讲师,』他如是写道。御剑难得地对着屏幕微笑了。之后的邮件还是很短,但总会提一些关乎学生的事情。御剑对这所学校并不陌生,还和其中的学生有所交集,因此不至于对成步堂的叙述一头雾水。这天凌晨御剑端着咖啡点开邮件,成步堂写:『跟小朋友们玩得很开心。』他第一次提到自己的心情,『很好奇你十七岁时的样子。』御剑眼前便浮现出将成步堂的头生生插在深色学生服上的样子。他笑出声来。

     他也很好奇。


-TBC


哦,很抱歉我忘记说了:你也有可能遇见15岁的王泥喜法介!(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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